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狗日的天气
 一早起来,匆忙出门,兜头浇了一瓢冷雨;脚下踩空了地砖,又灌了一鞋的泥浆。好不容易剥下“泥腿子”的⾝份,不期然又被打回了原形。

 心中忿忿,无处得申。恰逢诗友西屿上线,闲聊几句,提起长假安排,皆因这冷雨,无处可去,百般惆怅。各自叹了几声,道了回见。临下线时,西屿忽又回⾝,扔出一句:狗⽇的天气

 我哑然,随即莞尔,竟有释怀之感。是啊,这狗⽇的天气,让人愤懑不已。就像头上蒙了个面罩,虽是透明的,能见度却终是不⾼,呼昅也不通畅了;又像是⾝上粘了个虫子,答答黏糊糊,甩也甩不脫。

 我是不喜雨的,虽然我喜诗。在许多文人雅士的眼睛里,雨多是亲切的,可以生诗情,可以⼊画意。尤其是三月小雨,淅淅沥沥,涓滴不停“随风潜⼊夜,润物细无声”设若⾝在江南,烟雨空蒙,柳丝轻垂,更是醒目怡神、浑然忘我,楼头湖畔,把酒临风,登⾼一醉,其乐也自陶然。最妙却是那悠长的雨巷,油纸伞下,逢上一个丁香一般的姑娘,她有“太息一般的眼光”…这怕是所有浸染过文字的少年都有过的梦吧?

 即使是凄清秋夜,雨打芭蕉,点滴⼊梦,勾起暗恨幽思,令人寸断柔肠,在局外人眼中,也是别有况味的图景,比红炉暖衾、薄被香薰给人的臆想不差毫分。

 雨,多是被人为地赋予了格的,人们看到的更多是其附加的涵义。在不同时代、不同情境,甚至为了不同需要,雨都会被作为不同的象征。在⾰命者眼中,它是战斗的怒吼,是对旧世界的涤和颠覆,是胜利到来时的呼;在思乡者眼中,它是一细细的鞭子,菗打着羁旅忧愁。是余光中在冷雨夜里,一帧回忆的底片黑⽩的底⾊。是温庭筠的“一叶叶,一声声,点点滴到明…”;在热恋的情人眼中,它是温柔的手指,是耳边的软语,是明媚的秋波,是腮边的一抹羞⾊;而在离人眼中,它是一帘散珠,是一串清泪,涟涟点点,从去年滴到明年…

 所以,在我看来,雨本是没有格的,而假物以抒怀的文人习、迁客心绪、幸福情境,赋予了它多面的格。而雨,本⾝也是没有诗意的。它只是自然界的一种物象,它只不过是⽔的一种状态,从天上来。如果,非得说雨本⾝具有格的话,我认为它只能是惆怅、烦闷的代言,它只能给人的生活带来不便和不安。

 雨中的伞开成花朵固然美丽,雨中溅起的⽔珠固然清丽,雨⽔连绵成丝、雾气笼罩山峦固然秀⾊,却总是只在诗文中才能呈现其美的——这世间所有的美,都只能是远观的。远观,自然有了一份超脫之感,不为其实境所囿,才能拥有自由,才能放任想像,去制造美感。而当你置⾝雨中,便不觉其美,而觉其烦了,要不,为何连借他人屋檐躲雨的委屈都甘愿忍受呢?美,终是抵不得自由可贵的。

 可见雨并不是真如诗文想像中的美。

 写到此处,我灌了⽔的鞋子还是的。恰巧雪封上线,谈及安诗会,他因假期值班不能前往而深感遗憾。我说,如果雨住云散,也许我会去的。雪封说,冒雨才有意思呢。我大笑,几乎想要用手指着他的鼻子,说,诗人,你是诗人。雪封说“晕”想必也是大笑了。这几⽇,他还是坚持着打伞,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路上班。他说,有时候,一阵风吹过来,仿佛什么都忘记了…

 唉,看来,我真的就不能是个诗人了,因为,我还是想像西屿那样,极富表情地说一声,这狗⽇的天气!

 2005-9-29

 补记:

 写这个小随笔的过程中,与不同的朋友聊天,又都对行文的思路有所改变。快要写成时,雪封忽然说,小时候,总穿着黑胶⽪鞋。我笑,说,胶⽪鞋好啊,哪儿都敢闯。雪封说,哪里⽔深就往哪里去。我说,专拣⽔坑走…

 我想,我们都是陷⼊回忆中了。这种回忆,是轻快的、透明的。是啊,小时候,同样是雨天,却哪来如许多的快乐呢?而今却只是惆怅和烦闷了。可知,境由心生。  m.uCC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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