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连环套
一
火车站里,王蓬正在和西草等车。这是一间十分简陋的候车室,除了一排排的长椅和几个进出的门,再没别的设施,但是候车的人不少。西草就读的这所大学,是在一座位于湘西南的山城,而这个车站,是山里唯一进出的门户。
王蓬嘴角挂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笑,仔细审视了一下那排长凳子后,又站了起来。
两人长久无话可说,西草几次看见王蓬用挑剔的眼光打量四周,忍无可忍,用⾼跟鞋的鞋尖踢了踢他的脚,同时用了奚落的口吻:“怎么,看不惯?”
王蓬忙不叠地否认,对西草,他有一种本能的畏惧,他怕看她镜片后的目光,总觉得有点冷冷地。6月天了,他感觉不到热。为了避开她的目光,他信步踱到一个窗口,买回来几包小吃,讨好地递给西草。西草全部接过去,放进小挎包里,也不吃,也不说话。
王蓬并不生气,反而把手搭在了西草的肩上。西草今天穿的是无袖的红碎花裙短,显得有异于平常的丰腴。
西草笑嘻嘻地侧过脸,瞟了他一眼:“占我便宜?”
“不行吗?”王蓬更加用劲捏了一下她的肩,想到昨晚在小旅馆里她前所未有的主动和狂疯,他就更加恋恋起来。
西草难以觉察地看了一下他的脸,心里刚燃起的一点火苗迅速地熄灭了——她最不能面对的,就是他的那张脸。但是和他

往,她有不得已的苦衷。在心里,她不免有点自怨自艾,感怀⾝世“这次回去,赶快给我来信啊。”
王蓬权衡了一下,忐忑不安地问:“放心吧,我一定抓紧办。”顿了顿,他又问:“你会回信吗?”
“那就要看你的努力了!”西草刚刚冷下去的脸上又浮出媚妩的笑。王蓬心里扑通一跳——西草最打动他的,就是当她这样笑着的时候,很久以前,他就梦想着吻住她的笑容,但是,那时她连正眼也没看过他一眼。
王蓬现在已经大学毕业,他比西草⾼一届,在同学里,他唯一一个走进了省城工作,分配在一家报社当小记者。
他很清楚西草这一次对他异常热情的原因,但他不愿多想,也宁愿不去相信。能否帮西草在省城找到工作,他心里还没底。不过,为将来计,他一定会为她设法,他是认真的,想和她生活一辈子。他相信她,只因她亲口说过,她是个传统的女孩,愿意从一而终,昨晚,在旅馆里,西草可是把什么都给了自己。想到这里,他不由地脸红了一下。
火车来了,西草送王蓬上车,看到他和一个10多岁的中生学一起走,差不多⾝⾼,赶紧别过了脸不看。
“记得给我来电话啊!”西草亲热地撒着娇。
“我会的!”王蓬心里一紧,但他还是坚定地那么说了“等着我。”
西草背着手,

着

,露出一脸

人的笑,

接窗內王蓬怎么也不肯转移的注视。
“宝贝?”他拢着手,庒低声音对她喊。
“别负我!”她嘟起嘴,歪了歪头说。
在站台上很多人的目送下,火车还是启动了。王蓬把头伸出车窗去,恋恋不舍地看着西草——一个娇小的⾝影,长发在风中飞舞,遮住了她半个⾝子。
西草在王蓬的目光中离开了站台,想到王蓬的神情,她有一点想吐,扶着柱子⼲呕了一会,偏偏王蓬的脸老在眼前晃。
二
转眼到了毕业,学校一派忙

,已经有找到工作的生学陆续离校了,没找到的也在四处奔忙。
西草每天看着来接人的小车,站在三层楼上就想往下跳。快一个月了,王蓬没有半点消息,电话、信都没有。这使她不由地担心起来,也破天荒地开始想念起他的似乎扭曲了的脸。男人在

第间的山盟海誓看来一点也不可靠,西草恨恨地这么想着。
当天晚上还是没电话来,西草一晚没睡。第二天,主意拿定,她立马收拾了行李,叫了的士去火车站。一路上她想的都是见了王蓬要怎样发脾气跟他算帐,但行动却是相反的,在车上,她进了一回厕所,出来后就变了个人一样,叫邻座差点认不出她来:她又换上了上次那套裙短,那是王蓬最喜

的,而且,戴上了墨镜,头发松松地披着,像个趾⾼气扬的女特务。
王蓬这一向四处跑,西草的工作难找,她的凭文是大专,专业也不好,几乎每个单位一听就头摇。这令他十分着急,工作找不好,西草还会对他一如既往吗?⽇子一天天耽误下来,他的心事也一天天加重,只想找到工作再给她去信——他害怕听到她不开心的声音——这一天,他去新办的一所私立学校采访,,得知学校正缺老师,对西草,校方同意给个面试的⽇期。王蓬得了这个信,心急火燎地赶回家来。门一开,他吓了一跳,在他租的那间小单间里,赫然站着西草。
当晚,两人狂

不已,对王蓬的成就,西草表示満意,并且和他在一起住了好几天,没有像以往一样提出住招待所的要求。在王蓬,自然是求之不得。几天过了,西草终于熬到了面试的那一天。
西草换上了一套很正式的长裙,扑了粉,撒了香⽔,和王蓬兴冲冲地赶去那所实验中学,一进门就看到人山人海,全是赶来面试的省城才子佳人。西草恰如一只灰⾊的小蛾,立刻被大巨的、涌动着的、

丽的花海所淹没了。
她青着脸和王蓬一起离开了这所冷酷的,无缘的学校。
王蓬帮着她收拾了⾐物,无可奈何地送她去招待所,剩下来的⽇子里,王蓬不得以把目光对准了远郊,几天的时间里,他忙着送礼打电话,跑东跑西,终于在远郊的一个小镇上,为她找到一个教书的职业。
西草没有回学校,王蓬亲自跑了一趟,通过邮局,把她的东西寄到了省城。长长的暑假里,两人重归于好。
王蓬提出结婚,西草只是笑笑,王蓬就不敢说下去了。在旁人面前,他有许多的机智,但是在西草的跟前,全用不上。不只如此,他还紧张。
开学后一个月不到,西草就要分手——她忍受了这么久!再也无法坚持了,她还是那种想呕吐的感觉。
王蓬对这个自己用心爱着的女人,没有乞求,他用酒精来⿇醉他那遭受重创的自尊。
有一次和他的好朋友兵在一起喝酒,醉了,他还记得说出一句话:“一个恐怖、无情的女人!”
三
兵是王蓬最好的朋友,他早就知道他们故事的结局。自始至终,他也许是最清醒的。
还是⾼中时,兵就和西草好上了。两人读寄宿,是在黑夜的教室里,他紧紧地抱着她,后来就深深地吻在一起。
那一次的

情,西草至今不能忘怀。
那才是她最初的爱。
兵已经参加工作,是在省城的一所大学。他是个⾼大的男孩,长着一张令很多女孩着

的脸。
他才是西草来省城唯一的合理的解释。但是西草并不知道,她却不是他的唯一。
西草在兵的印象中,淡得就像个纸人。他在很久前就认定西草有一⾝势利的、不可靠的骨头。他是无所谓的,女人就如⾝上的⾐,旧了,可以再买。
西草找到他的学校来,令他始料未及——她刚和王蓬分手呀,他想。在他的两居室里,西草含笑站在他面前,穿着那套王蓬最喜

的无袖裙短。
兵惊愕之中还不忘老练地让座沏茶。西草一手支着下巴,微微垂着头坐在兵的对面翻杂志,如果王蓬不说,他会认为西草还是以前那个纯情的女孩,兵偷偷地打量着她,看来她似乎和以前一样,就连看书的这个动作,也没变,可是,她还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吗?
当然,她已经变了。谁不会呢?在这岁月的风霜里,自己不也变了吗?兵这么感叹着。
西草当然感觉到兵的目光在自己⾝上逗留,但是,她更加低下头去看书。
兵没有说,但她还是心照不宣地留下来吃中饭。趁兵在厨房里,她钻进了他的卧室,极

练的检查起他的菗屉书桌来。待兵发现,已经迟了——门反锁着。他没想到她会有这一着,然而,想了想,他又无所谓地笑了。
果然,西草发现了一堆女人的照片,有和他合影的,极为亲密。其中有个女人最多,西草痛恨的,就是她那张脸。她暗暗地骂她妖精,也暗暗地心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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